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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 年 09 月 10 日
来源：《读者》
作者：张丰
我的朋友在北京工作，小时候生活在山西农村。她曾经讲述了她小学时的一次经历：有一年，县城来了一位漂亮的女老师。当时她是班上的课代表，负责收取同学们的作业并将它们送到老师办公室。然而，有一天她进去的时候傻眼了：美丽的老师正在和一个小伙子手拉着手转圈跳舞。
一个小男孩在眼前的一幕感到兴奋。他觉得这个新来的老师和其他老师不一样——他的谈吐、步态，甚至对爱情的看法，都代表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。后来，这位老师从山西考入了北京大学。
我也有类似的经历。记得在我读初中的时候，学校来了两位年轻的男教师，他们是从一个师范学校过来实习的。他们经常使用普通话直接和我们交流。在我们学校，以前从来没有老师像他们那样在课堂上或课下用普通话交流。
他们穿着运动服——很有可能是没有别的衣服可穿，但是在我们看来那是时尚的象征，现在想来，他们不过是中师毕业的小伙子，十七八岁而已，来到我们这个镇上，也很忐忑吧。我们从没穿过校服，更谈不上运动服，脚上穿的是母亲做的布鞋。
我身为教师的孩子，对老师早已没有太多神秘感了。从小我就认识很多老师，看到他们在爱、调侃和哄笑中忙碌着。虽然我知道教师很伟大，而且有专门的节日来表彰他们，但我也清楚他们只是普通人。比如我父亲，他是一位老师，但做的饭菜往往难以下咽；他也会找借口把家务活比如洗碗分派给我们。同学们都把老师当作楷模，而我却从不过分崇拜，我对他们的生活也不觉得神秘——因为那就是我每天都能看到的生活啊。
然而，这两个穿着运动服、说着普通话的年轻人改变了我对教师这个职业的看法。我一直认为教师应该有一种追求，应该穿着正装（而不是我们常见的家居服装），应该说着标准的语言，这意味着与更高层次的标准、更广阔的世界联系在一起。那时我尚未能看电视，但通过收音机已对普通话有了一些概念，并对"国家"和"家乡"有了模糊的认识。
这样的导师可能并非传授了大量的知识，但他们却能够开启一个全新的世界。那两位实习教师，其实并没有给我传授正式的课程。然而，他们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打开一扇广阔的世界之门，就像是拽着你的头发，将你从地球上抽离出来，摆脱了引力的束缚，让你尝试飞翔的感觉。这样的体验能够唤醒你内心深处的深刻感受，重新审视现实生活。你会对现实产生某种疏离感，渴望着离开，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。
从那时开始，我就知道自己注定要到远方去求学。与我一起打篮球的两位实习老师应该也有着相同的梦想。在那年的寒假，有邻居开玩笑说要给我介绍一个对象，我才14岁就感到恼怒，说：“我才不会在老家找对象。”父亲的眼睛亮了，他一定发现他的儿子们都发生了变化。
教育的一个关键问题是：什么样的教育才算是真正有效的？对于一个孩子而言，每天背着书包上学、做作业，应对考试，他们也需要特别的时刻来点亮自己的成长之路。有人认为，好的教育应该帮助人“发现自我、完善自我”，然而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。
父亲可能并不是一个出色的老师，尽管他教导的学生当中也有一些考上了名校，比如北大和清华。他总是强调“学习需要靠自己”，但是，我却模糊地意识到，父亲却深谙教育的真谛。在我读初二的时候，父亲正在教授这个年级的数学课程。我的数学成绩很差，理所当然地，他有足够的理由将我调到他所教授的班级中。但是，父亲并没有这样做，甚至没有给我讲过一道数学题。
肯定知道，他自己教儿子并不是最好的选择。教育需要的是让孩子不断接触新的场景和可能性，让他们不断“陌生化”。自己回想起来，经历过很多老师，但对自己影响最深远的，却常常和“教学”无关，而是一些神奇的暗示或力量。
高三时，我遇到了一位非常特别的语文老师。他总是看上去懒洋洋的，对讲解语文题似乎并不感兴趣，有时甚至会说出一些泄气话，比如“这个没什么意思”。然而，他那种傲气的态度和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却奇妙地鼓舞了我。在我看来，这就是才华的象征，也是一个读书人应该具备的气质。于是，我下定决心努力学习语文，差点把《古文观止》全部背诵下来。那位老师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，是他以这种方式“点燃了”我。
责任编辑：王雨萌
转发:孙燕
审核:郝林
